一直想着，如果死去的是十九岁的萧景琰，被世人怀念祭奠的都是他，让林殊独自面对满是阴诡之术的朝局和帝王猜忌，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为了让祁王重回朝堂，为了国家安稳，怀着那一抹愤恨不甘，对真相的执着，对景琰的思念，而踽踽前行，故事又会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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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峥颤抖着接过被高高举到他面前的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送信的士兵将头低得更深，带着哭腔说道：“还请将军，务必拦住林少帅！请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辜负静嫔娘娘千里送信的心意啊……”

“不可能……”卫峥后退两步，显些站不稳，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靖王殿下，竟然会败给北燕？还是全军覆没？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

靖王自十三岁起便随军出征，用兵奇绝勇猛，从无败绩，手下多有猛将，虽因年轻，偶有冒进，但因听得进劝，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是大梁军事上的一根顶梁柱，是扛起一方安稳的主帅，是令敌国闻风丧胆的战将。卫峥敢说，就算兵力极度不足，需以一敌百，有靖王在，场面也绝不可能如此惨烈。

怎么可能，会输得这样彻底？

手中的书信是靖王的生母静嫔托了靖王的这位府兵加急送来的，卫峥虽不知内容，但必然非常重要耽搁不得，当即离帐，步伐沉重地走进林殊帐中。

林殊正站在地图前研究地势，见卫峥沉着脸，满面悲戚之色顿时心中一沉，忙问道：“怎么了？”

“少帅……”卫峥将手中仿若有千斤重的信缓缓递上，“还请少帅，一定要稳住……”

比起亲子的死亡和数万将士血洒疆场的惨烈，战事的失利与被北燕夺走的三座城池反而更能激起远在帝都金陵的皇帝的愤恨。

议事的大殿内，谁都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控制着，生怕一不小心吐气重了，被梁帝拽出来撒气。

梁帝双手撑着伏案，死死盯着眼前的战报，眼珠圆瞪，“怎么会打成这样？！啊？！这些去支援的都是废物吗？！给朕再调兵！不把北燕击退，将城池夺回，就诛他们九族！！！”

殿内一众官员承受着皇帝的怒气，瑟缩地缩了缩脖子，谁都没敢出声。

然而有人却不惧不畏，上前行礼后说道：“父皇息怒。这些兵将极少经历战事，经验不足，又没有堪当大任的主帅带领，难抵北燕的攻势自然是正常的，还请父皇不要责罚他们。”

梁帝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个儿子接下来要提议什么。

果不其然，皇长子祁王萧景禹又将被无视无数次的提案说出“儿臣请求父皇调赤焰军前去北燕战场。”

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用兵手段上，此时调遣正驻守大渝的林家父子前去都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这样一来，不仅林家又添军功，他想趁机扶持新的军方势力的念头也将破碎。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同意调遣林家父子前去。

梁帝如刀般的目光扫向跪在大殿中央的祁王，见他虽做出低伏姿态，仍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尽显主君风范，不由心中怒火更盛。

此时的祁王，朝中三省六部大半都是站在他身后的，朝廷三大军事支撑，林家是他母亲宸妃的娘家，靖王萧景琰自小跟在他身边由他悉心教导，云南穆府虽看似中立，但穆深的独女与林殊和萧景琰有自小长大的情谊，穆府多少有些偏向。

只要祁王坚持让梁帝调派赤焰军，再有朝中大臣相帮，他也不得不同意。梁帝忽然有些无力，不知不觉间，这个儿子的成长，已经超过了他可以控制的范围。纵然有誉王和献王在，仍无法与他抗衡。

还好……梁帝闭上眼，靠在龙椅上。还好萧景琰和他的部下都死在了战场上，只要再趁机扶持些人立些军功，分掉林家的兵权，只有朝中官员帮衬的萧景禹便不足为惧了。

“父皇。”

“住口！”梁帝大声叱责，堵住了祁王将要出口的话，“你这是逼着朕做决定吗？啊？”

“儿臣不敢。”萧景禹低下头，“只是社稷为重，还望父皇早做决定。”

“放肆！”梁帝大怒，拿起伏案上的奏折一把扔到祁王身上，“若是林燮走后，大渝有了异动又当如何？！”

“父皇所言甚是。”誉王站出，顺着梁帝的话头说道，“若是大渝见林帅离开边境前去与北燕作战，趁机出兵怎么办？林帅到时分身乏术，兼顾不暇，北境必然有失。”说完他叹了一声，故意提起萧景琰之事，“哎，现在景琰去了，他手下的人也一个没留，将领和主帅都极度稀缺，总不能都靠赤焰军吧？还是要趁机多提携些人，这样才能保我大梁国境安稳啊。”

这话正正戳到梁帝心中，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他赞许地看了誉王一眼。但一想到此次惨局皆因萧景琰作战不力造成，又立即黑了脸。一个小小的北燕，怎么就输得这样彻底？简直丢皇家的脸面！而萧景琰是由祁王一手调教的，不由迁怒。

“儿臣以为誉王所言甚是。”献王略一施礼说道，“战事确实不能总是依赖赤焰军。好在儿臣之前机缘巧合下曾与一赤焰中人有所接触，也是有勇有谋身经百战之人，想必定能安邦定国。此人现今正在林府留守，还望父皇考虑一番。”

见献王起了话头，誉王也不甘示弱：“父皇，既然被留在京城，想必作战能力不太能入林帅的眼。儿臣举荐庆国公。庆国公的作战能力也丝毫不差，只是被林帅和景琰的锋芒掩盖住了而已。”

“景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见自己的人被贬低，献王萧景宣自然要辩一辩，只是辩的同时仍要把靖王拉出来踩一踩，“林府的驻兵时常会换，你不知道吗？只是这次刚好赶上此人留守而已，等下次换人，他还是要上战场的。好歹以前他也同北燕作战过，让他去，战况应该不会比景琰造成的这个局面还惨。”

祁王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两人争辩，并不出言提议，只是在两人提到靖王时会微微皱眉。梁帝也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如此，便知道他心中多少有些火气，也并不赞同这两个弟弟的话。

听着誉王和献王不停举荐自己手下的人选，再想到祁王如今的地位声势，梁帝心中已有了计较，他一挥手，大声斥道“好了，都闭嘴！”

誉王和献王立即噤声，退到一旁。

“说到底，还不是你亲自教出来的弟弟不争气！损失了那么多兵力，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却连一个小小的北燕都击退不了！”

萧景禹一直平静地听着两个弟弟对靖王的讽刺挖苦，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连他的父皇也这么想，他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盛怒中的帝王，“父皇……”

梁帝气得满面通红，胸脯大力起伏，他指着跪在地上的萧景禹说道：“祁王教导不力，令国家蒙损，贬为郡王，移居齐州，未得召令，不得回京！”

话音未落之际，群臣俯首，齐声喊道：“陛下三思啊！”

然而众臣的请求和祁王的劝谏都没能挽回梁帝的决定和步伐，因为要削减祁王的势力，再也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他绝不会收手。

谕旨很快下发，祁王迁居齐州，宸妃降级为嫔，与静嫔一起幽闭深宫。同时任用林府兵将谢玉为主帅出兵北燕，庆国公柏叶随时待命，誉王和献王举荐有功，同时升为双珠亲王。

纵然有无数朝臣跪于殿前，泣血请求，仍旧未能改变皇帝的心意，晋阳长公主甚至被直接拒于宫外，无法面圣。他们知道，祁王这一走，恐怕就再难回来了。只是但凡求情的，最后都是撤职的撤职，被贬的被贬，落不得一个好下场，从此朝野上下再无人敢对此事有任何明面上的异议。

金陵城的天，就这样随着萧景琰的死，变了个彻底。